从《陈晋之读书法》说陈旸

陈 诸 安

2010年山东省菏泽市中考语文试卷中有这样一道文言文课外阅读试题：

陈 晋 之 读 书 法

清 • 陈 善

读书惟在记牢，则日见进益。陈晋之①一日只读一百二十字，后遂无书不读，所谓日计不足，岁计有余者。今人谁不读书，日将诵②数千言。初若可喜，然旋读旋忘，虽一岁未尝得百二十字也，况一日乎﹗予少时实有贪多之癖③，至今每念腹中空虚，方知陈贤良为得法云。

试题在文后注释：①陈晋之：人名。②诵：背诵，这里是读的意思。③癖：毛病。

试题除解释加点词、翻译句子外，还有一道简答题：“你从文中悟出了什么道理?”

这则课外阅读题材料内容深刻，文字浅显，对中学生学习有指导意义。考试结束后不久便被众多中考“考试宝典”选中，成为众多学校初中语文课外练习题，窜红于神州校园。该短文也成为众多学校要求初中学生诵读的经典材料。

        《陈晋之读书法》一文出自陈善《扪虱新话》，试卷命题者将陈善误为清代人，应予更正。陈善（约1109—1172），字子兼，又字敬甫，自号潮溪先生，南宋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福建省罗源人。《扪虱新话》是根据陈善生平读书随笔、游学日记纂辑而成，被称“为其一生精力所萃”。该书在陈善去世后由他的学生陈益整理以手抄本流传于世，在宋代文坛颇具影响。元、明、清均被刊行流传。《宋史 ▪ 艺文志》、《四库全书总目》、《中国文学大辞典》、《辞海》都提到作者及《扪虱新话》的大旨。当代著名学者钱钟书、朱自清等对《扪虱新话》都有过很高的评价。《人民日报》原社长、历史学家邓拓《燕山夜话•不要秘诀的秘诀》中谈“读书须知出入法”就是引自《扪虱新话》。邓拓肯定陈善说：“他那个时候就能提出这样鲜明的主张，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扪虱新话》考评经史的内容篇章占相当大比例，对一些历史事件、人物、民俗、掌故、佛道等记载评论也不少，提到的宋代人物多为名儒，陈晋之能入其法眼，实在是对其看重与赞赏。

《陈晋之读书法》系《扪虱新话》卷四“读书类”第三则，原标题为《读书牢记则有进益》，推测此标题是陈益整理时所加，较符合文意，而山东省菏泽市中考命题者则根据试卷需要将标题作了更改。从这则随笔第二句“陈晋之一日只读一百二十句，后遂无书不读”，以及文末“方知陈贤良为得法云”来看，“陈晋之”系闽清县北宋进士陈旸确凿无疑。陈旸（1068—1128），字晋之，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中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进士，故世人称其“陈贤良”。在闽清“陈贤良与皇帝辩宝”的故事已流传了几百年，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但很多人却不知陈贤良名旸，字晋之。

陈旸由贤良科登第，官至礼部侍郎、显谟阁提举醴泉观，写下皇皇巨著《乐书》，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在清代被收入《四库全书•经部》，在2008年被国家文化部列为首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他被列入中国古代八大音乐名人之一，在北京天坛公园显佑殿神乐署内端坐着他的塑像，供人们瞻仰。陈旸是一位值得闽清人引以骄傲和自豪的古代杰出人物之一，我们研究历史，就要探讨陈旸取得成就的原因，古为今用。那陈旸成功究竟有何秘诀呢？陈善《读书牢记则有进益》一文则告诉了我们其中一个方面。

读书学习就是不断积累知识的过程。荀子《劝学》中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一个人只有持之以恒地努力学习，扎扎实实记牢知识，日积月累，才能达到随心所欲的境地，切忌贪多嚼不烂。陈旸就是这样做了，“一日只读一百二十字，后遂无书不读”，以其博学多才，二十七岁荣登贤良科进士，三十三岁著成“中国文艺学术史上的一部划时代专科巨著”《乐书》二百卷。

就阅读方式而言，阅读有精读与泛读之分。精读就是逐字逐句地把文章读透，深刻理解文章的内容，并记牢。泛读则是浏览性阅读，也称通读，就是把文章从头到尾读一遍，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略去，继续往下读，以了解文章的大意。精读求其深与专，泛读求其博与广。大凡作学问，要根据自己的需求采用不同的阅读方式，但二者必须很好地结合才能达到目的。陈旸由精读入手，不求其多，但求记牢，日积月累，博而广之，达到了博学强记的境界。而东晋诗人陶渊明在《五柳先生传》中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南宋著名诗人刘克庄讲自己是“五更三点待漏，一目十行读书。”这两位大诗人却又是另外一种阅读方式了，但也都成为一代大师。

当今是知识大爆炸的网络时代，文化知识浩如烟海，与九百多年前陈旸所生活的时代相比，何止增加千万倍，“一日只读一百二十字”的读书法是否落后于时代呢？我以为并未过时。“陈晋之读书法”的原则是“读书惟在记牢”，并非拘泥于字数上。我们现在所处的商品社会，功利主义盛行，人心浮躁，真正能潜下心来读书的人不多。2013年5月北京大学中文系原系主任陈平原教授在北大图书馆做了一场关于读书的讲座，他说：“长于网络的年轻一代，很容易养成浏览性的阅读习惯，就是朱熹说的‘看了也似不曾看，不曾看也似看了’。因此，我主张读少点，读慢点，读精点。”他的见解，与陈旸何其相似啊！你能说“陈晋之读书法”过时了吗？

2013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