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全解》原序
——陈祥道序
言理則謂之論,言義則謂之議。莊子曰:“六合之外聖人存而勿論,六合之内聖人論而不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也。聖人議而勿辨,蓋夫論則及理耳。所虧者道,議則及義耳。所虧者理,聖人豈不欲廢去?應問體道以自冥哉!道無問無應不發一言,不與萬物同患,此特畸人耳,非聖人之所尚。然則孔子雖欲忘言,豈可得哉?不得已而言理以答學者之問而已。夫是之謂《論語》。然而王者之迹熄,聖人雖言理以答學者之問,猶未可以已也。故其言義則存乎《春秋》,言理則存乎《論語》。而《春秋》之作,是是以勸善,非非以懲惡。善惡之判猶在權衡之。上輕重或差予奪,弗明,其賞不足以為榮,其罰不足以為辱矣。不得不議,若夫《論語》之言,則答學者之問而已。何事乎此?嘗謂:希微者,道;易簡者,理。君子以理明道以義明理。言至於義,去道逺矣。孔子之世,師道既明,異端未起,由辨議無間而作,故聖人之答問言理而足矣。平居之時,弟子在側,各言其志,聖人察其所安,得其才性之病處。仁孝之言,隨分而應,不必屢告而詳說之。大扺君子之教人,欲其思得之。孔子之於弟子,不憤則不啓,不悱則不發,有所罕言,有所不語,其歸,則曰“忠”、“恕”、“仁”、“義”而已。一隅之舉,兩端之叩,近而逺,約而詳,思得之,則(《會中間為由》)其所固有者矣.。弟子之列有聞一而知二者,有聞一而知十者,問詩而知禮,問伯夷而知夫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我告之約,彼得之詳,以至於是歟!不足之冉求不恱之,季路聞理而不得叛,卒為賢者。則後世之學士、大夫豈宜置諸口耳之間哉!《論語》之後,子思之《中庸》,孟子之“七篇”,尤得其詳。然而孟子之世,許子之言盈天下,孟子(子)思欲拒詖說放淫辭,不得已而有辨焉。難疑問答不直,則道不見,故其為言尤詳於《論語》。雖然聖人之言,或論,或辨,非立異也,時焉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