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礼乐文化在中国封建社会时期的发展历程

    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利益成为一个社会主要关注的东西。在利益面前，礼乐文化原来的权威性慢慢失落了。经过春秋战国这个社会大变化之后，可以说战争、动乱是社会的常态。但是很重要的一点经常被人们所忽视，那就是商业的非常发达，以及大规模的城市建设运动，城市化进程建设在那时就进入了第一个发展高潮。同时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第一次商业经济的大发展时期。
也就是那个时候，像孔子这样的圣人，要重新拿起礼乐来说明社会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想由此发表他的想法。孔子针对由于利益矛盾带来的问题，提出很多思想，思想来源还是距当时几百年的西周礼乐文化。
    到了秦汉时期，秦统一了天下。秦是依靠法制治理天下的，所以秦始皇应该是最大的律师了，但他们的法制太严酷了，以至于秦朝只维持了十几年。他的刑法、管理、政策应该是少有的齐备，否则他也不可能拿起这种武器来统一天下。但他统一了天下却治理不了天下，对于中国的农业社会，法过于严酷的时候必然导致社会承受能力的下降，所以引起了秦末的动乱。
到了汉代的时候，最早是从于道家的思想，因为道家的思想也符合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强调人与自然的谐和，所以推行修养生息，这造就了汉初的太平。但汉朝天子也不能治理天下，最后汉武帝终于摆脱了汉初的黄老学说，主张董仲书的观点——“废除百家，独尊儒术”，这又是一次大的文化政策改变，这个改变让礼乐文化在实际上是恢复不了，但是儒家的这种思想逐渐成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精神支柱。
    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清代。从汉代以后到清代，将近两千年，就是用孔子的思想来治理国家，在这个治理国家的过程中，统治者基本上考虑的问题是制度内的问题，是中国内部问题。但如中国同外部的关系，像欧洲发生了什么他是不知道的，而且他也没有必要知道，包括郑和下西洋，他去外面是交流，当时的中国对外部不构成威胁，所以他对外部的东西在历书上记录了一点，包括非洲、大秦（大秦就是西亚再往西的那一块）。

二、现代文明与礼乐文化的冲突

    但是到了现代以后，大概到17世纪以后，西方经过了文艺复兴，进入了西方真正的近代社会。文艺复兴以后是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就改变了世界，为什么？坚船利炮让他们能够到达世界的各个地方，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船可以开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基督教的十字架也可以树在任何地方。英国的工业革命需要资源，需要市场，新的经济形式（资本主义经济形式）逐渐形成，资本主义经济倡导自由经济。但在自由化的市场经济面前存在着巨大的利益之争，这个利益之争是不可以违背的。
    而且当时西方文化作为一种强势文化出现，尽管西方文明有很多好的东西，比如现代的科学、民主，这也是中国人对西方的最早认识，但对于西方经济的认识，是到了今天才认识的，这意味着这个时候中国才真正以一个平等的姿态作为大国出现在世界的舞台上，中国现在已经可以作为一个大国参与到世界政治里面去，
    他可以以一个均衡的力量与世界对话，但也在这个时候，参与国际活动对于中国社会也造成了很多负面影响，对内对外都造成了影响。在中国这个社会里，在利益争夺与利益均衡的矛盾冲突中间，人越来越失去自我，就是失去他本来应该有的东西，从而让一种从孔子以来的对人的认识、道德的理想就变得虚幻。当这些东西放到书本上的时候，现代的人往往会觉得这很可笑。

三、礼乐文化的核心与归结点

    人要处理两对关系：一个是人和社会的关系，也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群体之间的关系；还有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
    在我们的农业社会时期，我们讲的礼乐主要是讲内部关系，在政治内部，不同社会成员阶层的问题，所以统治者把道德提得非常高，把行为准则提得非常非常高。礼乐文化在消解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冲突的时候，它还要为了求得一种和谐，就是我们今天讲的和谐精神，这种和谐的精神其实就是礼乐文化最核心的东西。
    我们读周礼，礼乐的目的就是达到一种“和”，这个“和”就包括人与人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但那个时候，因为是农业社会，它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社会，所以它不涉及人与自然的冲突（或者可以说人与自然的冲突不明显，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人们是适应自然去生活），像我们今天，环境的污染、资源的紧缺都是人与自然矛盾激化的产物。
    礼乐文化最后归结到什么地方？归结到君子立身，也就是说归结到像君子一样做人，在一个比较稳定的社会里面，去修身养性，提高自己的品格。所以古代的礼乐文化最后的落实在个体身上，当然这个个体还要处理好封建社会君臣之间的关系，不同的人本之间的关系，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包括利益。但在社会基本利益面前，农民就是农民，再贫穷的人读了书也可以做官，所以中国的科举制度可以给很多贫寒之士提供机会，他甚至可以走上仕途。所以这个循环实际上是一个比较稳当的整体。

四、礼乐文化与中国的失衡

    但是什么东西打破了中国社会的平衡呢？什么使得中国的礼乐文化真正想要被中国人抛弃呢？这个就是在20世纪初或者说是十九世纪末的鸦片战争。鸦片战争实质并不光彩，对西方人不光彩，对中国人也不光彩，但是它的背景是世界的。世界贸易体系的建立，它是伴着现代工业市场资源开发，所以道德的东西已经被放在一边了。我们知道英国的上议院在讨论要不要出兵中国的时候，只有几票之差，就是在做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们也在犹豫、考虑。
    鸦片战争的背后，西方在想自己是带有文化优势的民族，所以他有这种力量去侵略我们，他们都认为东方民族都是野蛮的民族，当然现在不是这样看了。当时的经济秩序的冲突，经济利益的冲突，是谁都不可能扭转过来的，所以在利益冲突面前，其他东西可以放到一边。近代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冲突激化了，也包括我们自己矛盾的激化如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之间的冲突，政治矛盾激化了，当初中央音乐学院在建院40周年的时候，我看到当时的陈逸夫，他当时抓了很多共产党人，他强调两岸应该在儒家礼乐文化的基础上统一起来，我们且不说同意的人是不是很多，但他作为一个政治家，他还能看到这一点，他还是用礼乐文化解决内部的问题。
    但是对于中国与世界之间，中国已经以一个大国的身份加入到世界问题中去，已经开始以一个大国参入到世界经济体系中去，所以这时利益的均衡与分配带来更大范围的冲突。回到礼乐文化的核心来讲，对内对外就不可能谐和了。
    对内也是这样子，不要说是律师这个行业会出现利益的各种问题，我们过去当教师的，当医生的，当警察的，都被形容为眼镜蛇、大灰狼。这是职业道德已经失败了，但是背后中的利益又是巨大的，为什么履禁不止，履禁履犯？因为背后的利益太大了，在世场的利益面前，这条路是否能够走得通？什么叫经济原则上利益的最大化，这是经济学原则，但在利益最大化面前，会产生怎么样的冲突？其实我们的很多人对这个问题是不了解的。就讲现在的经济格局，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我想我们可以看到今天也能看到明天，这个巨大的冲突可能还会有，什么道理？因为资源是与军备联系起来的，军备是与银行金融联系在一起的，银行金融和谁联系在一起？和谁能当总统，和总统联系在一起。我们为什么这样讲？我们看到整个世界又是核军备，又是军火商做很多事情，又是银行家在做很多事情，这样的循环是民族国家之间的冲突。
    我们内部的矛盾冲突就是我们职业内部的矛盾与冲突。我们今天说有人要去做君子，在这个发达社会是相当无力的，君子在国际间也是做不得的。当年美国的林肯总统，在美国南北战争的时候，他要控制国家的金融，他想发行国债的办法来建立国家的银行，因为南北战争需要钱，他当时的目标很明确。但是德国的俾斯麦就说，如果这样做，他的死期就为期不远了。谁要把他干掉？私人的银行金融家就会把他干掉，在林肯之后，到底是否创建国家银行的问题上共有七名总统非正常死亡，这个比例比诺曼底登陆的比例还要高，这都是很惊人的事实。经济社会为了资源，为了造就一种繁荣，资源问题、环境问题都是现代文明带来的问题。解决方式如何？中国提出和谐社会，不仅作为中国社会的要求，同时作为世界政治的要求，处理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问题的理想目标，这个思想来源是西周时期的礼乐文化。所以在经济学原则下，必然会导致冲突，但是用怎么样的原则能创建一个和谐社会呢？所以我们今天讲共赢、双赢。但机会是十分少的。这样的话，不能讲谁对谁的强势，只能讲谁对谁的均衡，国与国之间的商贸谈判，利益分配，只能坐下来大国之间均衡了，再支援一下小国，目前这是这样一种状况。

五、用礼乐思想引领时代前进

    到了现代社会礼乐文化一下子适应不了现代社会，所以在中国进入现代社会的时候，首先提出的就是在打倒孔家店，在拿到科学与民主的时候，毅然地把孔子当成批判的对象，但为什么今天孔子又被我们提出来呢？包括世界各国的政治家，思想家为什么把孔子的思想又提来呢？甚至在我们改革开放后把孔子遗忘的时候，而西方的思想却在提呢？
    到了今天我们已经看到了这样一个模式，就是市场经济这种模式，这个模式在寻求利益最大化的时候，它肯定还会产生很多问题。像中国一个比较老的学者，季羡林，他说他最后的信念是什么？就是克服资源问题，人口的问题、环境的问题，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问题，不能仅仅作为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问题来看待世界性问题，而是要把它当成是全人类的共同问题来看待，作为人类大家庭的问题来看待。政治家，包括思想家都要把这个问题当作是不分人种，不分国家，放在全人类的视角来看。
所以在这个时候，礼乐文化又变得又有光彩了，这个古董又变得有光彩了，甚至还发现，它有一种魔力。当地球村，全球化，更加表明了人类是一个整体的时候，我们更考虑要建立一种怎么样的原则来建立世界秩序。
    我们中国人最先接触到了西方的思想是达尔文的进化论，达尔文的进化论的核心就是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从社会角度来说，达尔文论就变成社会达尔文主义。像中国人，为什么爱国色彩那么浓，就是因为他刚从半殖民半封建的社会走出来，刚刚有自己的地位，刚刚变得能够挺直腰板说话了，刚刚在奥运会上得到了全世界的瞩目，那他的文化就能够以一种平等的姿态进入世界。
所以学者就开始要考虑文化层面的问题，礼乐文化被重新提出来了。
    首先是我们这个社会，中国这个内部社会，怎么解决，因为我们已经是一个市场经济的国家，而且已经与世界国际化一体化已经分不开了，这样会给我们带来比以往多得多的财富，但同时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危机，因为在金融、在股市的面前一旦出现驾驶不了的问题，就会给社会带来很大的震荡。
    中国的礼乐文化是不是能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这不是我们要把自己的思想推销到世界中去。实际上，现在很多国外的思想家，政治家提到孔子的思想，提到老子的思想。中国有一个孔子解决人的问题，有一个老子解决自然的问题，从这里伸发出来的儒家道家思想，它会为我们解决人与社会的问题、人与自然的问题提供很多智慧，智慧所依据的文化内核就是从西周的礼乐文化。
人类的文化是相通的，在基督教文化中也有可以和孔子思想可以相呼应的东西，同声就可以相应。文化的力量在我国甚至是世界的角度能起什么作用？
    现在呼吁的谁是人类进步的火车头？谁来充当社会发展变迁的火车头？应该是用文化的力量！而不是用经济的或是科学的力量，是应该让文化的发展引领人类的发展。
我今天根本没有讲夏商周封建社会以来礼乐文化发生怎么样变化，因为那个时候是农业社会，现在我们步进了现代社会，而且世界经济已经全球化了。
我以这些话题作为引子与大家交流。

（作者：修海林，系著名音乐学家、美学教育家、中国音乐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