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陈旸
臣闻,先天下而治者在礼乐,后天下而治者在刑政。三代而上,以礼乐胜刑政,而民德厚;三代而下,以刑政胜化乐,而民风偷。是无他,其操述然也。恭惟神宗皇帝,超然远览,独观昭旷之道,革支去万蠢,鼎新百度,本之为礼乐,末之为刑政。凡所以维纲治具者,靡不交修毕振,而典章文物,一何焕欤!
臣先兄祥道,是时直经东序,慨然有志礼乐,上副神考修礼文、正雅乐之意,既而就《礼书》一百五十卷。哲宗皇帝祗遹先志,诏给笔札,缮写以进;有旨下太常议焉。臣兄且喜且惧,一日语臣曰:“礼乐治道之急务,帝王之极功,阙一不可也。比虽笼络今昔上下数千载间,殆及成书,亦巳勤矣。顾虽寤寐在乐,而情力不逮也。嘱臣“其勉成之。”臣应之曰:“小子不敏,敬闻命矣。”臣因编修论次,未克有成。先帝擢寘上庠,陛下升之文馆。积年于兹,著成《乐书》二百卷。曲蒙陛下误恩,特给笔札,俾录上进,庶使臣兄弟以区区所闻,得补圣朝制作,讨论万一,其为荣幸,可胜道哉!虽然纤埃不足以培泰华之高,勺水不足以资河海之深,亦不敢不尽心焉尔。
臣窃谓古乐之发,中则和,过则淫。三才之道,参和为冲气;五六之数,一贯为中合。故冲气运而三宫正焉,参两合而五声形焉,三五合而八音生焉,二六合而十二律成焉。其数度虽不同,要之一会归中声而已。过此,则胡郑哇淫之音,非有合于古也。是知乐以太虚为本。声音律吕以中声为本,而中声又以人心为本也。故不知情者,不可与言作;不知义者,不可与言述。况后世泯泯棼棼,复有不知而述作者乎?呜呼!《乐经》之亡久矣!情文本末,湮灭殆尽。心达者体知而无师,知之者欲教而无徒。后以之土,虽有论撰,亦不过出人先儒臆说而已。是以声音所以不和者,以乐不正也;乐所以不正者,以经不明也。臣之论载,大致据《经》,考《传》,尊圣人,折诸儒,追复治古,而是正之。囊括载集,条分汇从。总为六门,别为三部。其书冠以经义,所以正本也;图论冠以雅部,所以抑胡、郑也。经义已明,而六律六吕正矣;律吕已正,而五声八音和矣。然后发之声音而为歌,形之动静而为舞。人道性术之变,盖尽于此。苟非寓诸五礼,则乐为虚器.其何以行之哉?是故循乎乐之序。君子以成焉;明乎乐之义,天下以宁焉。然则乐之时用,岂不大哉?由是观之,五声十二律,乐之正也;二变四清,乐之意也。盖二变以宫为君,四清以黄钟清为君。事以时作,固可变也,而君不可变;太簇、大吕、夹钟或可分也,而黄钟不可分。既有宫矣,又有变宫焉;既有黄钟矣,又有黄钟清焉。是两之也。岂古人所谓“尊无二上”之旨哉!为是说者,古无有也,圣人不论也;其汉唐诸儒傅会之说欤?存之则伤教而害道,削之则律正而声和。臣是敢辞而辟之,非好辩也。志在华国,义在尊君,庶几不失仲尼“放郑声”、“恶乱雅”之意云尔。
臣谨序。